话说七兄弟相聚的第二天清早,昌哥借着白皑皑的雪光早早就出发了,目的地就是皮佳村。昌哥抄的是山路,虽然路上陡峭着很难走,但路途却将近近了一半。在吃中饭前,昌哥就到着了姐姐家,姐姐红英正在厨屋里收拾着,一看弟弟来了,就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哪里想到着弟弟会在这大雪天里来着?昌哥还是去年年下到着姐姐家,都快一年啦。姐姐仔细地端瞧着昌哥后,心疼地说,弟啊,你怎么黑瘦了这么多?没生什么病吧?家里吃的粮是不是不够?是不是饿的?
昌哥摇着头说,姐,我没生病,家里的粮也搭得上,你别老顾着我,你们这日子怎样?
红英上下打量着弟弟一番后,却在说,弟啊,你老是骗着姐,每次问你,你都说好着,我一看你这模样就知你、母亲和顺乃(顺乃是宗哥的小儿子,宗哥走了,宗哥嫂子生小儿子顺乃时,难产也走了。二伯实在没办法养活这么一大家子,大孙子才三岁,玉梅和黑乃牯都还嫩着,就托母亲收养顺乃给昌哥的哥哥做嗣子)一定难着。说着说着,红英的眼泪就如泉眼里的泉水涌了出来,断不了线。
昌哥一见姐哭着就慌了,但又马上把嘴角往上一翘,露出两颗雪白的大门牙,在笑着说,真没事!打小起,我几时骗过你?姐啊,我渴着呢?
红英这才记起弟弟这么大老远的过来,还让弟总站着,没去招呼着,就边走着去倒茶边擦着眼泪边在说,弟啊,你先坐啊!瞧你姐多糊涂!
这时,姐夫李春堂正好从外头回来了。他左手拿着鱼罨,右手提着两条三指宽的鲫鱼,兴奋地喊着,红英,快来看!我网到两条鱼了,这江里的鱼不好抓,鱼越来越少着,还越来越鬼精着!今天算我走运。
昌哥见姐夫回来了,忙走过去乐乐地叫着姐夫,跟姐夫打着招呼。红英端着一杯热茶走了出来,脸上好似绽开了一朵花,在说,他爹啊,今天真是运气好,我还担心今天中午炒什么菜呢!这就好了!你瞧我弟都黑瘦成这样啦,还不多吃点营养的可不行啊!红英说着接过丈夫手上的鱼提到厨房去了。
姐夫放下鱼罨后,和昌哥一起走到堂屋里坐下了,姐夫在说,昌弟啊,你确实黑瘦了好多!我听人说你除了忙着家里的活,帮着村里人干干活,还跑到别村去帮着人家干着活,是不是啊?
昌哥嘿嘿地笑着说,哪有的事啊?只是偶尔碰到了而已。
红英又端来一杯热茶给上丈夫,还端来一盘花生放在桌上,叫弟弟吃着。昌哥对姐姐说,姐,还早着,你先别忙着做饭的事,好久没在一起聊聊了,咱们仨先坐一会儿。
红英原本想着早点做饭,可当她听到丈夫和弟弟的对话后,便决定一起坐会儿也好,好跟丈夫一起劝劝弟弟,就说,行!咱们仨就先坐会儿,弟你先吃着花生。说完,就坐在了靠门边的一把椅子上。
姐夫继续在说,昌弟啊,我听人这么说,我和你姐都还不信着。今天你这么一说我可要劝劝你啦,这年头,自个儿都顾不了自个儿,我们还有什么能耐帮着人家,更何况你还帮到其他村去了。昌弟,这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家才要紧呀。
姐姐也在帮腔着说,弟弟,这身体才是自己的,才是最重要的,你把身体累垮了咋办?谁又能来心疼你?再说,心疼又有啥用,吃苦的还是自个儿。
昌哥想去插上着话,可又一时无从说起,再说姐夫和姐姐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昌哥也插不进话,原想着来劝姐夫姐姐,这可倒好,自己倒让姐夫姐姐给劝上了。昌哥就干脆想着,也好,让自己先了解姐夫和姐姐的真正想法再说。于是昌哥就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恩啊嗯啊地应上着几句。
昌弟啊,不是姐夫不去顾及你的感受,但姐夫今天有些话还是要当着你的面说说,你现在都快三十了,连个家也还没成,以前家里情况特殊着,可以理解,如今顺乃也大了,你该好好把自己的家弄殷实点,找个妹姬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是啊,弟弟,父亲和哥哥已经不在了,你就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了,咱们家只能靠你了,你可不能瞎忙乎呀!
我听有人还说,你在暗地里联合自己村的村民和其他几个村一起想去跟地主豪绅们斗,这么看来也是真的啦。
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去做,“枪打出头鸟”,还记得以前么,谁家跟地主豪绅斗谁家就吃着大亏,弟弟呀,你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咱家可怎么办?
是呀,昌弟,要是能跟地主豪绅们斗赢的话,还会等到着现在去斗吗?咱们就认命吧。
昌哥一边听着一边梳理出姐夫和姐姐的意思:一是要把自己家的日子好好过好,别人家的事咱们顾不了;二是自己的身体才最重要,累垮了身体吃苦的是自己;三是要认命,咱们斗不过地主豪绅们。
于是他等姐夫姐姐停下着话后,就有条不紊地说起了,姐夫,姐姐,我真没想到你们一直在牵挂着我,你们今天说的每句话都是在为我考虑着,为弟真的感激不尽!可是我也想过,父亲、哥哥、宗哥、二伯、刘叔等等等等,难道他们不是在把自己家的日子努力着去过好吗?可是结果呢?还有咱们地都的哪个农民家不是在累死累活地干着忙着,可有几家的日子过殷实啦?是!地主豪绅们他们都是一个气筒里出气的,我们难得斗赢他们,像以前那样只有几户或十几户联合起来去斗,那一定是吃大亏。但是我们所有的农民如果都联合起来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啦,别说其他,所有的农民都往地主家门前一站,那就是一大片,这架势都会把地主们吓得叫爷爷奶奶的,历来就是恶狗怕粗人,他们有枪又有几把枪,能抵过我们这么多的锄头吗?他们有团防局的做后台,我们可以联手去缴他们的梭镖缴他们的大刀缴他们的枪支。我们若是总认命的话,就永远出不了头,永远只有受欺压的份,包括我们的子孙后代。我们不去拼还等着强乃欣仔(强乃和欣仔是姐夫和姐姐的儿子和女儿)顺乃他们这代去拼吗?
昌哥见姐夫姐姐在认真地听着,就喝了口茶继续在说,我在想着我们这辈农民工人们一起联合起来就去拼一拼,拼出一个公道来,拼出一个美好的天地来,那是多有意义的事!反正人总有一天要入土的,我们把身体养壮实养健康的目的就是要去实现我们的价值,让我们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我们平时是要注意好身体,但到了咱身上的事,就算再苦再累,咱又怎能去推辞?如果就是想着把身体养壮实养健康而去享受着好的日子,一是我们做农民的不去改变农民的命,这好的日子我们会有吗?二个这样的一辈子也没咋咯意思,到头来还不是化为泥土,什么也没留下着。
姐夫姐姐没想到昌哥说出着这么深刻的话来,俩人直愣愣地看着昌哥,明显地没有刚才那种坚持自己之见的意思了。但姐夫还是在为自己辩解着,昌弟啊,你说的我听着很在理,可现实就是现实啊。
昌哥接上着说,姐夫,只要去做就能改变现实,不去做的话就永远是老样子。
昌哥的话音刚落,强乃和欣仔从外面跑了进来,边跑边大声喊着,爸爸,爸爸,妈妈,妈妈,地主和“狗腿子”在打麻叔(麻叔,姓谭,名麻苟,是姐夫家的邻居)!地主带着人在打麻叔!
姐夫一听立马站起就往外跑去,昌哥也立马跟着跑了出去。
昌哥跟着姐夫跑到麻苟家时,正见两个彪悍的男子把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后生压服在地,还有两个彪悍的男子分别拿着长木棍和狗骨刺枝条在打着这个后生的屁股和大腿,这打法真是狠毒,又伤皮又伤骨,那屁股和大腿处的裤子上都印湿了花花斑斑的血迹,这个后生应该就是麻苟了。一个四十岁样子的中年男子(昌哥在事后才知道这位中年男子就是村里大地主皮有来的儿子皮得福,村民暗地里把“皮”的音说成“屁”的音,这地主父子俩就变成了屁有来和屁得福)站在一旁在厉声吼着,谁敢拖欠我的租子,我就要叫他的屁股开花!
姐夫一进门就大声叫着,住手!屁得福把手一招,四个男子便齐都走过来站到了他的身后,他侧着脑袋睃着姐夫和昌哥俩说,哟呵!是李春堂呀,怎么?今天还带个帮手来了!想帮忙打架是吧?哼哼!你今天是死老鼠翻身了,不是今年年成好,你把去年拖欠的谷子一齐交完着,今天,你的屁股同样要开花!
姐夫和昌哥边去扶起着麻苟边在说,麻苟家有粮的话,他不会拖欠你的租,上次他爹生病没钱抓药才把粮卖了的,你这样再打下去,他也交不出谷子呀!
屁得福还是那样鄙夷不屑地睃着姐夫和昌哥俩在说,谁拖欠我家租子,谁的屁股就要开花,这是我们家的规矩。麻苟拖欠了五石谷子就是三十板,还差十五板。怎么?是把麻苟放下继续打,还是你俩替他来挨。
我……我……来……挨!咳咳咳……咳咳咳咳……一个老者拄着棍子斜靠着门槛在说着,身子虚弱得很,感觉一不留神就会栽倒着。
麻苟立马跑过去扶住了老者,在说,爹,你怎么出来了?
麻苟他爹继续在边咳嗽边说着,麻……苟啊,咳咳咳……咳咳咳咳……我说了……不吃……那药了……咳咳咳咳……我吃了……那……那药……咳咳咳……咳咳咳咳……今天还活着……咳咳咳咳……就让我……来挨那……咳咳咳……咳咳咳咳……板子!
屁得福还在扯着嗓子高声说着,谭叔,打你我是不会打的,但今天不是我皮得福不讲仁义,而是这规矩一坏,就会坏了我家收租子的大事,所以还有这十五板他们这三个年轻的谁挨都算着。
昌哥在姐夫的耳根处问了几句后在大声发话,这位大哥,我看你家的这规矩现在要改一改。昌哥见屁得福这时在前面双手掐着腰,昂着脖子不屑地看着他,就接着在说,你想想啊,你把麻苟和春堂俩打伤了,他俩还得疗伤,轻则耽误他们家的农活,重则他们还要花费钱去买药,如此一来,他们家的收成必定受到影响,自然就影响你收租。
屁得福有些不耐烦地说,这还用你来说,可没有处罚的规矩就有人爱钻空子,就算加利还是拖欠着,我这不是杀鸡儆猴吗?
昌哥忙就接着话在说,我倒想到了一个更好地杀鸡儆猴的招儿,你让你的人到麻苟家去搜,若是能搜到着一石谷子,你就把谷子全给带走,不算着租子,并且板子照罚,若是连一石谷子也搜不到那就放他一马,让他能更好地耕地干活,明年有着更好的收成给你交租子。
屁得福张着嘴正要说着什么,只听见外面乱糟糟地走来了一大群手拿锄头的农民,屁得福见这架势,连忙把舌头打了个花,把刚才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在说,这位兄弟说的在理,我领教了。麻苟也是个老实乃,我就信他这回,等他明年再交,不过明年再交还是老规矩,可是要三倍还的。搜谷子的事就免了,打板子就也免了。
说完,四人匆匆地走了。
那群农民见屁得福们走了,就纷纷走进了麻苟家,在寻问着麻苟的伤势。原来红英见丈夫和弟弟到麻苟家去了,总担心会出什么大事,就想起着弟弟刚才说的话:我们所有的农民如果都联合起来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啦,别说其他,所有的农民都往地主家门前一站,那就是一大片,这架势都会把地主们吓得叫爷爷奶奶的,历来就是恶狗怕众人。就跑到附近的几户人家里,叫上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拿上锄头到麻苟家前去吓吓屁得福。
谁不愿帮着麻苟?但谁都又怕得罪着屁得福?所以大家就远远地在麻苟家前举着锄头聚起来,造上势。昌哥一瞧,强乃和欣仔也在其中,就朝姐姐笑着说,姐,真有你的!
接着,昌哥就借机对大伙大声说起了,大伯大叔大娘大婶们,兄弟姐妹们,还有孩子们,你们刚才在那一站,这皮得福地主就吓得脸都煞白了。这时不知谁插了一句——是屁得福地主。
昌哥呵呵地笑起着在接着说,哦,对!这屁得福们就被你们吓得灰溜溜地跑了,你们大家刚才也看到了啊。如果我们所有的农民都团结起来,地主们能对我们怎么样?团防局的又能对我们怎么样?他们有大刀我们有锄头,他们有枪我们可以去缴,我们若齐都不去种地,他们都会怕着,我们能吃草根树叶,他们能吃吗?所以我们不要怕!只要我们地都所有的农民都联合起来了,你们想想,地主豪绅们的人再多也多不过我们的农民们呀?对,我们就是要团结起来,向这不合理的世界作斗争!
是!是!是……大家都在点头说着。
昌哥继续高声说着,长沙那些大城大市早已经开始了如此般的农命革命了,到时所有的农民们都联合起来,向这伙地主豪绅们斗争起来!
对!这位小伙说的对!我们反正是受苦,还不如联手起来去斗一斗!我这辈子是受地主们的气是受够了,还能让我们的下辈再去受?一位大叔双手插着腰在说。
麻苟这时挺了挺胸脯非常气愤地说,我今天连这板子都挨了,我憋屈着啊!我横竖一条命,饿死打死不如去跟他们去斗死!这位大哥说的对!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我们才能闯出条活路来!
……
陆陆续续又来了些村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斗志昂扬地说了好久。
昌哥在姐夫姐姐家好晚才吃上着中饭,吃饭时,姐夫姐姐都说着自己的惭愧,并表示一定跟着昌哥一起来干。饭后,昌哥就把自己那天誊抄的几首歌谣和一些语句交给了姐夫,要姐夫细细去读读,并交待姐夫好好去暗中发动好皮佳村的农民们,隔几天他又会来的。
交待完后,昌哥这才记起从布袋里取出给强乃和欣仔做的棉袍。
一切安排妥当后,昌哥就踏上了回家的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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